入了夜,他穿上了黑色大衣。
就像是能被隱藏在黑夜之中自由的來回穿梭一樣,黑色是他的保護色。
他的心也被蓋上了一層黑色的保護罩。
所以他對她的思念,也就只能在黑色的籠子裡掙扎,無法釋放。
走向她的寢室,他輕輕的推門而入。
她捲曲著身子睡在純白色的大床上,任那深褐色的美麗長髮散亂在枕頭上。
無聲的在床沿坐了下來,她眼睛周圍的紅腫明顯的表示那是哭過的痕跡。
他不是毫無感覺,至少他想像的到那雙水色雙眸當時是如何悲傷的眼神。
「…牙…」非常微弱的譫語來自熟睡的她。
明明已經伸出了手,卻猶豫著該不該碰觸。
明明已經愛上了她,卻告訴自己這不是愛情。
明明曾經是這麼希望時間能飛快的流逝,現在卻希望能夠暫停,將她的時間定格在他的身邊不要轉動。
低下了頭,他在她的唇上留下了一個輕輕的吻,輕到連他自己都沒有發覺自己的情不自禁。
然後離開了宅邸,向那喧嘩的街道而去。
無法率直的將這股思念釋放,所以他只能轉而將這些多餘的情感在黑夜裡宣泄。
若不這麼做,他感覺就快要被自己吞噬。
「牙…」緩緩的睜開了雙眼,她似乎感覺的到他的到來。
靜默的房裡只有自己的呼吸聲,是她多心了嗎?
可是流動的空氣中,還有淡淡的他的氣味。
起身穿上外套,她向他的寢室走去。
那兒已經沒有他的氣息、沒有他的聲音。
「牙。」走出房外,她還試圖尋找。
走廊傳來的回音回答了她的詢問,在這空蕩的宅邸裡的人只有她自己。
不知怎麼一股情緒湧上心頭,溫暖的眼淚又滑落了她的臉頰。
為什麼她的心會這麼的寂寞?這樣的感覺讓她難受的不能呼吸。
她想感受他的氣息、想聽見他的聲音、想碰觸他的溫暖、想待在他的身邊,現在立刻就想。
沒有猶豫,拿起了探路的手杖她追了出去。
踏進他的世界之後,這是第一次,她劃開了步伐離開了這座宅子,離開了他的保護。
踏著紛亂零散的腳步,不管一路上跌跌撞撞,她只相信他會發現她。
他一定會知道她在找他。
循著熱鬧街道傳來的喧鬧聲,一步一步她遠離了寧靜又踏進那可怕的世界。
「牙…牙…你在哪?」也許是離開了人群太久,忘了人們曾經給過的的恐懼,走進了繁華她這才又開始害怕。
一個不留意就會撞上了身邊經過的人,然後惹來一身罵。
「妳搞什麼啊!瞎子就不要給我走在路中央擋路,去!」
「對不起…」除了這句,她不知道還能回答什麼。
想抓住他的衝動讓她暫時忘記了恐懼而來到這裡,可是眼中的黑暗隨著時間的流逝卻又一層一層削去她的勇氣。
漸漸的躊躇起腳步,該往前還是該退後、該左轉亦或是該右轉。
人聲車鳴軋軋,混淆了她所能聽見的一切。
然後她停了下來,不再向前也沒有退後。
「牙…牙,快回來…快回來好嗎?」她稍微放大了音量,就希望他能聽見。
她看不見,所以最信賴的就是聲音。
現在她最害怕的卻也是聲音,那些不在她預料之中的聲音。
「咦?妳是月吧!」一隻大手倏地撈住了她的手臂,阻止了她的前行。
「!」心臟漏了一拍,是誰?是誰認出她了?
「果然!好久不見了,妳都沒變呢。」似曾相識的男聲,靠近她耳邊又補了一句:「還是一樣可愛。」
她猛的睜大了眼,一瞬間慌了手腳,多麼久不曾感受到的害怕就在這一秒襲上了心頭,麻痺了她的全身。
「這次不會再讓妳逃掉了,壞小孩得為自己做的壞事贖罪。」男人邊說著,還用那污穢不已的舌頭舔了下她的耳垂。
顫慄控制了她的雙腳,想逃跑卻無法動彈。
「…牙…」聲音卡在喉間,顫抖的喚著他的名字,期待卻也明白他不會出現。
男人粗魯的拉著她向前行,她想抵抗卻害怕的使不上力。
「救、救命…」她試圖向經過身邊的人求救,只是怎麼也沒辦法喊出聲音。
當她感受到即使是面對死亡也不會比現在更令人恐懼的時候,似乎就能使的上力了。
「走開!」被拖進了人煙稀少的巷子,她反抗的對男人拳打腳踢。
就算那對他而言是如此的無關痛癢,她還是要掙扎。
舉起手杖拼了命全力朝男人狠狠揮去,她用盡了所有力氣掙脫。
可是卻分不清哪兒是逃跑的方向,等她胡亂揮打、跌跌撞撞跑到了盡頭,才發現自己鑽入了死胡同。
「臭婊子!」男人追了上去,更是用力的揮了她一巴掌。
她向旁邊踉蹌的跌了一步,想要穩住身子,腦子卻開始暈眩。
血的腥味從她口中散開,這就是牙喜歡的味道嗎?
這樣令人想要抗拒的腥味,他真的喜歡嗎?
「當時要不是妳逃掉,我也不會落到今天這樣的地步!」男人扯住那深褐色的頭髮,將她整個人甩向一旁。
根本無法抵抗這樣的力量,她著實的撞上了堅硬的水泥牆。
疼痛麻痺了她的知覺,從眉梢悄悄滑落的血流,她也沒有發現。
「我收了客人的錢卻讓妳給跑了,結果丟了一隻手臂妳說妳不知道是吧!」抬起腳,男人一點也沒有留情的朝她的肚子踢去。
「咳、咳…」
「賤人一個!是奴隸就該像奴隸一樣聽話,妳可是老子我可是花錢買的!」又是一記扎實的腳踢。
「嗚…咳…」抱著疼痛不已的肚子,她無助的縮在牆角,只能任他殘忍的報復。
男人心中還有深深的怨恨,他並沒有就這樣放過她。
然後烏雲遮蔽了月光,下起了傾盆大雨。
雨水澆熄了人們夜晚的沸騰,安靜了街道。
「…牙…」
滴答的雨中傳來她的呼喚。
牙停下了吸血的動作,離開了他的食物。
用手背輕輕的擦去嘴角流下的鮮血。
是思念讓他產生的錯覺,還是真真實實的呼喚?
他放開了手中已經昏厥的男人,冷靜的諦聽周圍的聲音。
「…牙…」已經是人類所無法聽見的微小音量,就算參雜在這些撩亂的聲音之中,他還是能聽的清清楚楚。
一瞬間,腦中閃過太多的畫面,他循著那聲音衝了過去。
踏過地上的積水,濺起污濁的水花在這小巷裡。
越過無數個街道,像是早已經知道聲音的來源,沒有懷疑,他一路直奔。
然後就像今晚的月色被壟罩著烏黑的雲朵一樣,他看見了暗黑的巷子裡的她。
一樣的深褐色長髮卻披散傷痕累累的身上,一樣瘦長的體型卻橫倒在冰冷的地上。
雨水墜落,打在那滿是血跡的臉上,那毫無生氣的模樣令他差點窒息。
「…月…」稍微順了氣,他不是那麼的確定。
走近了她,他還是不願相信這是他今晚出門前,還安穩的睡在家裡的她。
離別來的太突然又殘酷的過分。
他不明白她發生了什麼事,也不明白事情為什麼會走到這個地步。
他只是後悔,如果離別會這麼提前的話,他當初就不應該有任何一點猶豫。
顫抖著雙手抱起她,微弱的呼吸,她還活著。
喜悅多過於驚訝。
還有希望,雖然是這樣氣若遊絲,但她還有希望。
這次,他沒有一絲猶豫。
先是喝下了她的血,然後舉起左手,張口咬去,將自己的血液含在口中。
低頭他用自己的唇喂她喝下那擁有魔性的血液。
鮮紅的液體滿溢,滑落她的脖子。
一股熱流貫穿她的所有血管與動脈,像是被烈火燃燒著一樣的灼熱感。
她下意識的開始反抗,卻被他壓制在地上動彈不得。
灼熱的疼痛像是要撕裂她的身體一樣激烈燃燒,全身的腫脹感讓她以為自己就要爆裂開來一樣難受。
心臟突然轉變成有力的跳動,她深深了吸了口氣。
雨水冷卻了她的身子,她這才緩緩睜開了雙眼。
原本清澈透亮的水色雙眸被覆上了一層鮮紅的光澤,閃爍著微微的月光。
緩慢的眨著眼,她的眼前開始有了模糊的景象。
然後模糊轉變為清晰,她的雙眼離開了只能是黑夜的世界。
那蒼白的雙頰,深邃耀眼的朱色雙瞳,高挺的鼻樑,唇邊還沾著鮮紅的血跡。
他一臉擔心,幾乎不需要思考,她知道他就是牙。
「…牙…」微笑綻放在她的臉上,不再是帶著一絲憂傷,而是滿滿的幸福與欣慰。
終於,見到了…
她有多麼渴望能夠看的見他,能夠永遠跟他在一起。
現在,她的願望是不是實現了?
但是沒有多餘的時間讓她去感受這樣的溫暖,胸口的跳動像是要震破她全身的血管跟動脈似的強烈。
又像是漸漸被奪去了意識,她順從身體的渴望,本能的尋找血的香味。
他抱起她,讓她靠在自己的頸邊。
而她也毫無猶豫的張口狠咬,貪婪的吸取來自他的美味香氣。
上一刻還抗拒著這樣的腥味,現在她確如此的渴望貪戀。
「對,就是這樣…」他將她更壓近自己,讓她能夠咬的更深一點。
現在的她就像初生的嬰兒,對自己的一切都不了解。
所以他必須讓她了解,該怎麼生存。
他讓她重生了,但是這是好還是壞?
而到了將來他們又會不會後悔,他不知道、也無從去預測。
他只是在那一瞬間體認到,他還不想失去她。
那一晚,月重生了。
自從開始看見這個明亮的世界之後,月開朗了許多。
雖然她對那一晚並沒有多加說明解釋,但是他也明白,不好的事情不需要再讓她去想起。
傷口如果已經癒合,那又何必要去掀開追究。
這是他對她的溫柔。
然而他卻不知道其實她一直都在等他開口,開口關心的問她發生什麼事了。
可是時間流逝了,他卻什麼也沒問。
雖然有些失落,但她也不想去在意那些小事。
因為她知道,他們還有很久遠的以後可以去互相理解彼此、去諒解彼此。
「真糟糕,我變的跟你一樣討厭太陽了。」站在陽台前,她沒有踏出陽台去曬曬日光。
其實她是喜歡太陽的,只是現在變的極度畏光。
本能讓她知道,陽光對她已經不再溫柔了。
「妳跟我不一樣,陽光對現在的妳來說是毒藥。」他走到她身邊把陽台的門給關上,順道拉上了窗簾。
天生就是吸血鬼的他就算曬了太陽也不會受到什麼樣的傷害,但是非吸血鬼的吸血鬼可就不是這麼回事。
只是一般的太陽光,也可以讓她的皮膚燒傷。
到時候,她會需要更多的鮮血來撫平這些傷口。
他不想驚醒她身體裡那頭沉睡的野獸,所以不希望她面對太危險的事。
她的理智還能保持多久,他沒有答案。
「那我再也沒辦法在陽光下散步了?」雖然有些可惜,但她並不後悔。
「嗯。」寵溺的騷騷她的頭,他攬著她向寢室走去邊說:「太亮了,去睡吧。」
「好。」順著他,她環著他結實的腰靠在他身旁。
現在,他們多了無數個夜晚可以共處、可以互相依偎。
這樣的幸福能夠持續多久,他沒有把握。
一天一天,一年一年,時間很快的從他們身邊溜走,卻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為了讓她能夠生存的更久,他總是讓她吸取自己的血而不是人類的血。
然後變成了惡性循環,他開始需要更多的鮮血補充自己的體力。
他不知道這個做法還能夠撐多久,但是他並不想放棄。
隨著時光流走,她變的越來越嗜血,他漸漸開始沒有辦法負荷她的需求。
他明白應該要把知道的所有一切都告訴她,可是卻遲遲開不了口。
她看起來很快樂。
"妳得到的不是永遠,妳得到的只是一隻魔鬼。"
這樣的話,他始終說不出口。
他會守護著她,直到她體內的野獸甦醒的那一天。
不對她說明白,是因為他希望她過的快樂。
責有攸歸,是他將她變成這樣的,那麼他也會負起責任陪她到最後。
當她也發現了他沒有辦法給她更多她想要的時候,她的選擇就只剩下在夜晚出門狩獵。
不需要他的教導,她將吸血鬼的能力運用的很好。
「沒錢了就快滾!」一家偏僻的酒館前面,一個老人被酒保推了出來。
「你們這也叫做生意嘛!」老人不滿的吼著,搖晃著酒醉的身軀沒有辦法站穩。
聽見聲音,她驚訝的睜大了雙眼盯著他們瞧。
「老酒鬼,我們這是給付錢的客人消費的!」酒保確信他不再鬧事之後,轉身又回了酒館。
雖然她從來沒有看過眼前這個老人,但是他那令人厭惡的聲音卻能讓她確定他就是那個誰。
耳朵對她來說就是眼睛,聲音就是畫面。
看過的畫面、聽過的聲音,恨過的人她還沒有忘記。
他毀了她的家庭也毀了她的人生,是她的親生父親。
「什麼東西嘛…」老人搖晃著身子,似乎還想尋找別家酒店。
走上前去,她語帶誘惑的說:「我知道有家可以賒帳的好店,要不要一起來?」
醉醺醺的老人看著美麗的她,很容易就上了鉤。
吸血鬼的紅色雙瞳,有著催眠人心的魔力。
帶他走進了暗黑的幽巷,她毫無猶豫。
成為了吸血鬼之後,她第一次殺了人。
她沒有辦法好好形容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顫抖的身子像是害怕卻又像是興奮,總之她感到很痛快。
該死的人就不該活著。
那是她的親生父親;無情的將她跟母親賣給人販的父親,一個她恨之入骨的男人。
看著癱倒在地上的冰冷屍體,在皎潔的月光下,她揚起了勝利的微笑。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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