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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迷上了夜晚的狩獵,她覺得那比他美味的鮮血更令人沉醉。

 

她就像是夜裡的國王,可以為所欲為。

 

這是一種娛樂的消遣。

 

「月,別太靠近人類。」

 

她出門前,他叮嚀著。

 

因為他知道人類是最可怕的生物,他們有無盡的慾望會驅使著自己去做一些傷害別人的事。

 

就像是妄想用無力的自己去掌握無法控制的一切,這就是人類。

 

「好~」她笑著回答,俏皮的繞到他身邊抱著他又說:「你還是不一起去?」

 

「我不餓。」摸摸她的深褐色長髮,他的眼神透露了對她滿滿的寵愛。

 

不是不餓,只是不想見到那樣的她。

 

只是不想提醒自己對她做了什麼,不願意想起她的身體裡還睡著駭人的野獸。

 

「那我出門囉。」墊起腳尖,在他的臉頰上留下一吻,她笑嘻嘻的離開了宅子。

 

她沉迷在什麼樣的遊戲裡,他都很清楚。

 

沒有去阻止,是因為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理由去阻止。

 

他是孤單的個體,跟人們沒有交集,跟其他生物也沒有關聯。

 

那些生物的生死與否,他也沒有興趣。

 

獨善其身,是最適合他的生活方式。

 

只是偶爾會擔心,當人們有了警覺,她可能會有危險。

 

看著她離去之後,夜風吹動著絲綢窗簾搖擺,那畫面讓他的心有些空虛。

 

像是在心中挖空了一個位置,卻沒有任何東西來填補。

 

就那樣缺了一塊。

 

「妳!」男人睜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看向她。

 

「怎麼?有什麼好驚訝的?以為我應該在那個夜裡就死了嗎?」美麗的微笑藏著危險,她像是多刺的玫瑰。

 

」男人有些慌張。

 

「我可是費了一番功夫找你呢。」

 

將獵物逼近了死巷,月正沉迷在這優越的快感之中。

 

區區的人類,能夠怎麼反抗?

 

當初受的苦、受的委屈,她都要一一討回公道。

 

「妳.、妳的眼睛!?」男子退到了牆邊,這才發現訝異的問。

 

「這不值得驚訝。」走近了他,她低聲的笑著說:「你就驚訝自己會死在我手裡吧。」

 

她稱心的笑聲隨著男人的慘叫飄蕩在這個深夜之中。

 

趕在太陽升起之前回到了宅邸,洗去了一身髒血,月走進了牙的寢室。

 

爬上了他的床,鑽進了他的懷裡。

 

「歡迎回家。」他的聲音帶些慵懶,低沉的有磁性。

 

「我回來了。」抱緊他,她喜歡靠在他的胸前。

 

月。」

 

「嗯?」

 

「我有些話想告訴妳。」

 

「嗯。」

 

也許妳會恨我。」

 

「嗯。」她的聲音,沒有情緒的波動。

 

我的血,住著一頭猛獸。」

 

「嗯。」

 

現在它睡在妳身體裡。」

 

嗯。」

 

沒有更多的回應,她只是緊緊的抱著他。

 

「月?」

 

「喝你的血,就可以讓我身體裡的野獸繼續長眠嗎?」在他懷裡,她淡淡的開口問。

 

「嗯,其他人類的血沒有辦法滿足它。」放開了她,他將身體稍為彎曲了點,額靠著她的額說:「別擔心,在我身邊妳會沒事的。」

 

謊言。

 

有朝一日,當野獸完全甦醒了之後,誰也沒有辦法阻止它吞噬掉她。

 

就算是他也一樣。

 

「如果我把你給吃了,也許它就不會醒了

 

她那直率的眼神讓他分不出是玩笑還是實話。

 

也許是吧。」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想法,他微笑了。

 

「那不知道是幾年份的糧食喔?」她這也才跟著笑了。

 

嗯。」調整了姿勢,將她懷抱在懷裡後又說:「睡吧。」

 

也許早在這時的他們就已經了解,彼此真正的想法是什麼。

 

這天以後,月再也沒有主動來找他一起睡覺。

 

她在夜晚出門的時間一天比一天長,甚至會在破曉時分才回到宅邸。

 

不久,小鎮鬧街裡流傳起吸血惡魔的謠言,人們開始害怕恐慌。

 

好幾次,他想好好的跟她談一談。

 

日光危險,人類也危險。

 

他會擔心她,也會在夜裡想念她。

 

當他希望她的陪伴時,她卻讓他感覺如此的遙遠。

 

他想要問問她,感到寂寞的人是不是只有自己?

 

明明是就在彼此的身邊,為什麼他會覺得寂寞?

 

是不是時間又在他們兩人之間劃出了距離?

 

她不再像從前時時跟在他的身邊,也不再像從前天天對他露出幸福的微笑。

 

他們之間,是什麼改變了?

 

「月。」又是接近太陽升起的時分,外頭的天空已經有了微微的亮光。

 

「嗯?」走向他,她一臉疲憊。

 

 

「什麼?」停在他面前,她抬頭望向他。

 

」有太多的話想說,有太多的問題想問,然而他卻不知該怎麼開口。

 

「我好累,等我睡飽再談好嗎?」給了他一個笑容,她這麼說著。

 

他感覺的出來,那笑容已經改變。

 

像是對他的例行公事,沒有意義存在。

 

越過他,她走進寢室將自己埋進柔軟的床鋪。

 

好,妳睡吧。」看了她一眼,他替她關上了門。

 

在她的門外坐了下來,他沒有離去。

 

他們有多久沒有正視對方好好的交談過了?

 

一直以來,他以為這是對她的體貼,所以並沒有對她的行為去多加干涉。

 

可是越是這麼做,他們的距離就越是遙遠。

 

她的心,換成他抓不著了。

 

現在似乎就可以回答當時她那個無解的問題。

 

"你們都是這樣難以捉摸的嗎?"

 

或許,是吧。

 

現在的他們都是一樣令彼此難以捉摸,所以才拉開了距離吧。

 

仰頭靠著牆,他閉上了雙眼慢慢的等待夜晚的到來。

 

黑色的夜空,掛上了滿天星斗。

 

今夜的月光,皎潔明亮。

 

「今晚我們好好談一談。」他知道她想逃避,不願意跟他面對面。

 

所以搶在她從窗戶離開之前,在門外對她說。

 

」放棄了從窗戶外出,她坐回了床上。

 

「妳需要血,我可以給妳。」他這才起身,推門進入。

 

「那不夠。」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她需要的量就越來越多。

 

怎麼也解不了渴,這讓她有些不安。

 

「吸人血可以,不需要殺他們。」反正被吸血之後,他們也不會記得。

 

「那些都是該死的人,死有餘辜。」她有些不滿,她明明是在作好事,會什麼他的口氣聽起來像譴責。

 

「妳不是神,怎麼去斷定誰該死誰不該死?」

 

「對人類來說,能掌控他們的生命,我就是神。」她的眼神強烈,跟當初那麼的需要他、依靠他的月已經不同了。

 

雖然不像牙一樣是正統的吸血鬼,不吸人血也能長久的生存。

 

但現在的她早已經得到一切,只要人類沒有滅亡,那麼將會有無盡的糧食供她取用,供她生存。

 

她愛著牙,可是卻也愛著重生過後的自己。

 

以前得不到的、理所當然的那些慘忍對待,現在都掌握在她的手中。

 

她懲罰那些欺負凌虐過她的人有什麼不對?為什麼他無法理解她的心呢?

 

那些壞人死有餘辜,她並不是在做壞事。

 

她是在為民除害,他卻無法理解她的想法。

 

她有能力讓那些沒有存在意義的人消失,就像是人類的神。

 

沒錯,她是神。

 

所有無用不淨的一切,她都要消除。

 

為什麼他沒有辦法理解她有這樣的理想?

 

她這是在保護那些跟以前的她一樣受苦的人哪。

 

牙不像自己愛著他一樣愛著自己,他對她的愛是不夠的,這她早就明白。

 

直到現在她才發現,原來他真的沒有試著去了解她的心。

 

她只是不自覺的會去期待,會去希望一切都能如她所想像的一樣美好。

 

是我讓妳改變了嗎」蹙眉,他不太清楚自己的情緒是什麼。

 

像是無奈,又像是悲傷。

 

是什麼在隱隱作痛。

 

當我重生看見世界那一刻起,我就已經改變了。」她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又說:「是你給我希望的啊

 

」看著她,他不能確定她的語氣代表著什麼。

 

是埋怨?還是感謝?

 

或者,是怨恨。

 

「人類的生命根本微不足道,為何要替他們惋惜呢?」雙手搭上他的肩,墊起腳尖輕輕的咬住他的脖子。

 

當初,他卻因為她口中那微不足道的生命,感受過悲痛欲絕的滋味。

 

聽了她的話他清楚了,正因為他愛上的是人類,所以她會改變。

 

他終於明白了,就算他想要把她拉進他的世界,她卻終究還是人類。

 

任她貪婪的吸取自己的血,他不是那麼在乎。

 

街上出現謠言了,吸血惡魔的謠言。」惝久,他語氣平淡的說。

 

「那又如何?」舔下他脖子流下的最後一道美麗紅色液體,她並不覺得有何不妥。

 

「人類,很危險。」

 

「原本是人類的我,一樣危險。」

 

她離去前的那抹笑容,狠狠的刺痛了他的心。

 

那一夜之後,月沒有回來。

 

他有些失了心,沒有想過月會離開他。

 

頂著強光烈陽,他仍舊上街找尋她的身影。

 

直到日落西山,他還是沒有打聽到任何消息。

 

一天過去,接著又一天天過去了。

 

當他正猜想著,月是否離開了這個城鎮時,她卻又回來了。

 

不過短短幾天,她憔悴了許多。

 

美麗的紅色眼眸下,沉澱了深深的疲憊。

 

沒有停頓,她上前撲向了他。

 

兩人跌向地面,壓制在他身上,她迫不及待的咬下他的頸椎。

 

瘋狂的吸取她渴望已久的美味。

 

月,這幾天都上哪去了?」任她恣意妄為,他眼中只有心疼。

 

這樣激烈的反應,他已經明白,月亮失去了心中的太陽,已是黯淡無光。

 

她體內那殘暴的野獸,早已睜開了雙眼。

 

待她稍微平復了,他才輕輕的推開她。

 

「咳、咳」清了清喉嚨,她像是為了要拉回了理智甩了甩頭。

 

「月,還好嗎?」坐起身,他讓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被她吸取的血量過多,一陣暈眩猛的向他襲來。

 

用單手撐著地板穩住身體後,他抬頭望向她。

 

只是在眼神交會的那一瞬間,他僵直了身子。

 

那鮮豔的血紅色瞳孔盯著自己,眨也不眨一下,藏不住的是貪婪的慾望。

 

倒吸了口氣,這也許是他第一次感到恐懼。

 

讓他害怕的是什麼?

 

不是生命的威脅,而是她的改變。

 

在這一刻,他已經對分離有所覺悟。

 

「牙

 

輕聲的呼喚,讓他回過了神。

 

再看,她已經恢復成他熟悉的月。

 

「嗯怎麼了?」

 

我們,結婚好嗎?」

 

她的話總是令他驚訝。

 

「我們一直都會在一起,那沒有意義。」伸手抹去她嘴邊的血跡,他舔掉了自己的血。

 

一直還能有多久?

 

他彷彿聽見她這樣問他。

 

「以前,我曾經憧憬過的。」她轉頭看向窗外接著說:「人們在教堂裡許下誓言,讓上帝見證他們不變的愛情。」。

 

外頭滿天星斗,一輪明月高掛。

 

今晚的夜空明亮的有如白晝。

 

「那種東西我不相信。」

 

他的世界,沒有上帝。

 

「可是我相信,相信我們不變的愛情。」轉過頭,她面對了他。

 

在她的雙眼之中,他看的見她真正的願望。

 

如果那是妳想要的。」也許她根本沒有想要隱藏,也許她也和他一樣想要測試對方。

 

廢棄的教堂,垮了半個屋頂。

 

月光照射在破裂的彩繪玻璃上,反射出七彩的光芒籠罩著這塊聖地。

 

青綠的雜草長的比人還要高壯,卻也還是蓋不去這曾經有過的莊嚴。

 

微風徐徐,吹起了牆角那蜘蛛所織下的銀白色獵網飄動。

 

踏進了教堂,抬頭望去,耶穌正背負著十字架眺望著他們倆。

 

「誓詞該怎麼說?」牽著他的大手,她輕笑了出聲。

 

雖然她憧憬,卻對這些事情一點頭緒也沒有。

 

與那笑容不符的蒼白臉色,看來滿是疲憊。

 

我願意一生照顧妳、呵護妳,無論是好是壞、疾病或痛苦,直到死亡將我們分開為止。」

 

他低沉的嗓音在寂靜的夜晚裡回盪著。

 

真的?」轉身縮進他懷裡,她還想多待在他身邊一些時間。

 

「真的。」順著將她擁進懷中,他點點頭。

 

為了我,死也願意?」收緊了他腰上的手臂,她試探的問。

 

額際冒出的汗水,他知道她連冷靜的站著都很困難。

 

如果妳能這麼做的話,我願意。」沒什麼太大的反應,他知道該來的不會不來。

 

「什麼意思?」她不明白的抬頭望向他。

 

妳殺不了我,那只會讓妳毀了妳自己」話沒有說完,他已經被她掐住了脖子。

 

我不信,只要吃了你的心臟,我就不會死

 

為什麼不動手?」他明知故問。

 

為什麼」她下不了手,一點也使不出力。

 

她是因為他的血而變成吸血鬼,他就等於她的主人。

 

野性的動物有認定主從關係的本能,所以她下不了手。

 

她的本能在下意識阻止了她。

 

「如果妳已經不再是妳,我別無選擇。」

 

「啊啊!」她失去理智的撲向他。

 

扺住她的雙手,順著她的動作他微微側頭,第二次吸了她的血。

 

第一次,他給了她重生的機會。

 

第二次,他卻是為了剝奪她的生命。

 

他只想保留記憶中那麼美好動人的她,而貪婪醜陋的一面,他卻不想再見。

 

「啊啊!」她開始掙扎,雙手胡亂的揮打。

 

可是面對著他,她卻使不上力。

 

是本能阻止了她嗎?還是打從一開始她就沒有辦法對他這麼做。

 

因為她愛上的,就是眼前這個他。

 

放開了她,他將她緊緊的擁在懷裡。

 

隱約的,她聽見了啜泣聲。

 

理智被拉了回來,她的視線卻已經開始模糊。

 

」她已經看不清這個世界,能夠辨識的,只有聲音。

 

他哭了嗎?是因為她而哭的嗎?

 

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一心只想毀了他。

 

因為她知道如果不這麼做,遲早有一天他也會對自己這麼做。

 

就像現在的牙一樣。

 

就像是要把已經玩膩的玩具給收拾掉一樣。

 

但這不是她想要的結局啊。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失去了自我?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將一切的轉變都怪罪在他身上?

 

因為他的血才讓她變的殘酷,因為他的血才讓她變的貪婪。

 

她想他已經毫無留戀了,所以才能這樣面對她。

 

她好愛他,也好恨他。

 

為什麼要背叛她的愛呢?為什麼要對她這樣殘忍呢?

 

因為他是無情的吸血鬼。

 

對無情的生物要求愛情,是她太愚蠢了。

 

她這才明白,原來在他眼中,她的存在與否真的不是那麼重要。

 

也許他們的心,打從一開始就是沒有交接的平行線。

 

也許他們的思念,打從一開始就互相錯過了彼此。

 

靠在他的身上,漸漸的意識開始模糊。

 

當初,說要永遠陪伴他的人是她。

 

當初,不顧他的反對要變成這樣的也是她。

 

只是,她卻為他的成全而感到後悔了。

 

「我恨你」靠在他的身上,她只說了這麼一句。

 

這是什麼樣的情緒,高漲在他的心頭,就快要爆發。

 

從眼框裡滿溢的溫熱滑落雙頰,滴落她的身上。

 

緩緩低頭給了她最後一個吻他才說出口:「我愛妳。」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月亮隱藏了自己,換上了刺眼的陽光。

 

她也在他手中變成了沙,隨風吹散。

 

過去,時間一直都在折磨著他。

 

現在,時間是不是會替他沖淡這股悲傷,讓一切都成為被遺忘的過去。

 

然後經過無數的日夜交替、季節輪回,又來到陰冷的冬季。

 

屋外飄著濛濛細雨,聚集了水滴滑落玻璃窗,模糊了景色。

 

廰裡的爐灶升著暖暖的火苗,燃燒著木條發出清脆的破裂聲。

 

洗淨了身子,他躺在搖倚上,微濡的黑髮還沾著水珠。

 

外頭的冷風蕭蕭,搖曳著大樹的枝葉,但屋內卻十分寧靜溫暖。

 

這是個舒服到令他不想出門的夜晚。

 

月離開這個世界、離開他,不知道已經過了多久。

 

像是幾個月、又像是幾十年。

 

本來以為思念這種沒有形體的東西,是脆弱、沒有力量的。

 

經過了時間的洪流,應該要被沖淡的消失殆盡才對。

 

可是為什麼時間越是流逝,腦子裡的回憶卻越來越清晰,每一個片段都那麼的歷歷在目。

 

日益壯大的思念,壓的他喘不過氣。

 

閉上了雙眼,他這才明白,月亮離他太遠、太遙不可及。

 

過去他幻想自己能夠抓住月亮陪伴自己,猶然是一場春夢。

 

回過神才看的清楚,能夠永遠陪伴他的只有孤獨。

 

滴答滴答,雨勢逐漸大了起來。

 

從天空墜落而下的雨水,拍響了屋簷。

 

他的心,還空著一塊。

 

全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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