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云姬)
為了不繼續讓形跡敗露,極羅選擇了馬車移動。
確定了馬夫能夠信任,他們搭上了通往北國的貨車。
一路就這麼搖晃著前進,疲憊的云姬靠著極羅。
輕輕闔上雙眼,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如此的重視著對方?她已經不記得了。
彼此的存在一直是這麼的理所當然,她也從不去深思這些事情。
撥開思緒,云姬在極羅懷裡沉沉睡去。
那是他們第一次見面,也是云姬自懂事以來,第一次與人有那麼長的溝通。
「妳在做什麼?」一個男孩的聲音突然在她耳邊響起。
她著實的嚇了一大跳,飛快的回過頭,那是一個她從沒見過的面孔。
不知該怎麼回應,云姬退離了他好幾步。
「…我叫極羅,以後負責照顧妳的。」他聳肩,看起來不是很在乎這份新工作。
「…」她微微低頭扭捏的抓緊袖口,不敢開口。
「妳啞了嗎?為什麼不說話?」極羅的態度不是那麼的好。
「…可、可以說話嗎…」云姬終於開口,聲音卻細弱的跟蚊子差不多。
「為什麼不行?」他還是聽見了。
「父、父皇不准我開口的…也、也沒人願意跟我說、說話…」小小的柳眉已經垂成大八字,那聲音也是一樣小的讓人聽了不舒服。
「…嘴長在妳身上,開口說話又怎樣?」
「…父、父皇會生氣的…生氣了…就…」說著,云姬的小手不自覺的抓緊手臂。
「…」看著她不尋常的動作,極羅有些不解。
然後上前一把抓起她的小手掀開了袖口,細嫩的小手臂上佈滿青紫,有舊傷也有新傷。
「好、好痛…」她瑟縮了下,看向他的眼神滿是恐懼。
「…妳父皇打妳?」他有些驚訝。
就他所知,云姬是皇帝最疼愛的寵姬的孩子,他以為作為寵姬的母親去世了,所以皇帝應該會更疼愛她才對,那也是他來保護她的理由不是嗎?
「…」點點頭,她輕輕的抽回小手。
「…抓痛妳了,對不起。」不知怎地,極羅的口氣溫和了許多。
為什麼會有這麼大的變化,幼小的云姬一點頭緒也摸不著。
雖然他有時態度很差,但卻是真心的關心她。
雖然他總是說她很吵,但卻是從不嫌她煩人。
拉著極羅談天說地,對生長在鳥籠裡的小云姬而言,是那麼值得開心的事情。
她以為這樣幸福快樂的日子會一直持續下去。
直到親生父親對她伸出可怕的魔爪。
那年,她只有十二歲。
無論她怎麼想掙脫、怎麼想逃跑,也都是徒勞無功。
任她竭盡全力的嘶吼求救,那些門外的人影依舊不為所動。
這樣使盡全力的哀求也只換來父親的毒打,可是比起這些皮肉傷痛,更讓她受傷的是竟然沒有任何一個人願意阻止皇帝的獸行。
她是這麼的害怕啊!沒有人聽得見嗎?沒有人能幫幫她嗎?
如果極羅能跟她一起進宮,這是不是就不會發生了?
為什麼在面對著親生父親的此刻,她會感到那麼的絕望無助?
為什麼?他是她的親生父親不是嗎?
這樣對待她又是為什麼?
「不要…」
掙脫的嘶吼已變成了哀求的哭喊,所有的信任也已碎裂成一地的狼狽。
「…極…羅…」絕望的閉上雙眼,她逼迫自己失去意識。
這樣的記憶,她一點也不想擁有。
這樣的寵愛,她一點也不想得到。
「云姬,怎麼了?從皇宮回來後就一直在發呆?」一如往常,極羅寵溺的想靠近摸摸她的頭,卻被躲開。
「…不要…」緊緊抓著自己的雙臂,直到指尖滲出了血,那痛覺才能讓她有活著的真實感。
「…云姬?」
「…我想…一個人…」她靠著牆捲屈在房間的小角落,將已經失去笑容的臉埋入雙膝之間。
在那之後過了很久很久,就在云姬幾乎已經要擺脫父親的陰影時,卻又被招進了皇宮。
只不過原因已從單純的會面變成服侍皇帝。
鳥籠裡可憐的云姬,她不願意卻也無力反抗。
「云兒,這一點都不可怕,妳母親也是這樣服侍朕的啊!」
皇帝說的話,讓她難受的快要窒息。
拼了命的反抗,然後是毫無留情的毒打,她無所謂,甚至想過就這樣死了更好,至少不用繼續承受這樣令人作噁的對待。
就連那些聲稱疼愛她的兄長們,竟也因為後宮嬪妃的搧動,對她做出一樣殘忍的事。
在沒有極羅的保護的皇宮中,她根本無處可逃。
就跟面對她父親一樣,哭喊沒有用、嘶吼也不會有人聽得見。
縱使她有再多的眼淚、有再多的恐懼都無法換來一個同情的眼神。
在他們眼中,她是個美麗不可多得的玩物。
她像是個驚慌失措的玩具,不管逃到何處都只能任他們玩弄。
拖著污穢的身軀回到這個巨大的牢籠,可是她卻已經不願再擁有這樣的身體。
就連極羅,她也不想去面對,是因為根本沒有臉能夠面對。
只是活著,為什麼對她來說是這麼的困難…
「放下!」深夜裡,不知何時出現在她房裡的極羅這麼吼著。
云姬握著短劍的雙手顫抖著,總是忍著不哭的她咬著下唇不敢出聲。
「我說放下!」再一次,他憤怒的吼著。
「…」停不住的淚水掛在小小的鵝蛋臉上,搖搖頭她不願繼續忍耐。
「妳知道外面的人怎麼說妳的?」
她點點頭,眼淚掉的更兇。
「他們說妳是狐狸的孩子,妳是嗎!?」他凶,因為他跟她一樣不甘心。
用力的搖搖頭,她還是忍著不敢出聲。
「他們說妳跟妳母親一樣是無恥的魔女,妳是嗎!?」走近她,他更兇,因為他比她還痛心。
再次使勁的搖搖頭,她根本不懂善良的母親為什麼會被世人所怨。
「他們說妳是為了得到地位迷惑自己的親生父親,妳是嗎?」走到她面前,他放柔了語氣問。
搖搖頭,緊握著刀柄,她是如此的想逃離這樣的生活。
「他們說…妳是骯髒又可怕的女孩…妳是嗎?」極羅覆上她的雙手,取下了她手中的短劍丟到一旁。
云姬不停的抽泣著,搖搖頭否認。
極羅這才對她露出了笑容,捧著她的臉拭去她的淚痕,溫柔的說:「這些不是事實妳也都知道不是嗎?」
「…嗚…」低下頭,她忍住不哭。
極羅將她擁進懷中,拍拍她的背說:「哭出聲也無所謂,我聽不見。」
慢慢的,云姬抓著他的衣角小小聲的哭了起來。
「就因為我們是這樣的不甘心,所以更要活的比誰都自在,知道嗎?」規律的輕撫著她的背,他又說:「努力活下去,別去在意其他人說那些難聽的話,如果痛苦,我跟妳一起分擔。」
然後,她更是將自己埋進了他懷中。
「不用理會那些惡毒的人,從今以後,只要看著我。」極羅順著她的動作抱緊了她又說:「如果妳想離開,我會想盡辦法帶妳走。」
云姬緩緩的點頭,這才放縱自己嚎啕大哭了起來。
「要記得,我只為了妳而活。」極羅閉上了雙眼,鬆了口氣的他竟也不自覺嚐到了淚水滑過嘴角的鹹。
「醒…醒醒…」極羅搖醒了睡夢中的云姬。
「…嗯…?」微微睜開了眼,劇烈的晃動讓她瞬間清醒。
他們正坐在一輛運往北國的運貨馬車上。
「怎麼哭了?做噩夢?」極羅擦去了她眼角的淚,溫柔的問。
「嗯…夢到以前了…」
「…現在可以把一切都忘了,別哭。」
「…我會記得,永遠都會記得。」
「…」
「就算是那麼慘不忍睹的回憶,卻也是與你一同走來的美好時光,是吧?」
「…不要勉強自己,我們將會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慢慢享受美好時光。」
輕輕的靠上極羅的肩頭,她笑著說:「我們剛認識的時候,你態度好差。」
「是嗎?」
「嗯,我記的很清楚,因為好怕你。」
「…因為還不了解妳,以為是普通的貴族公主,妳也知道我不喜歡太過天真的人。」
她依舊笑了笑,又問:「現在了解了?」
「當然,不會有人比我更了解妳了。」他微微側頭靠著她的小腦袋。
「知道我在想什麼嗎?」
「嗯…」
「在想什麼?」
「想我,想我們以後的生活、想我們的一切。」
「噗…才不是。」握著他的大手,她輕笑了出聲。
「其實那是我想的。」順著她,極羅也輕聲的笑了。
「我在想…」嘆了口氣,她搖搖頭說:「跟你一樣。」
事情能夠這麼順利嗎?他們真的有辦法越過國境嗎?
「別擔心,我們會幸福的。」握緊了她的小手,他許下了承諾。
她笑了,因為他是真的知道她在想什麼。
「嗯…」點點頭云姬願意這麼相信。
一路上馬車經過長長的道路,雖然顛簸不平卻是到那麼的安穩平靜。
車輪轉動的聲音,馬蹄奔走的聲音,偶爾傳來前頭馬夫們的談笑聲,窗外微風陣陣吹動著布簾,若影若現的陽光灑進了車內,溫暖無比。
此時此刻的一切是那麼的令人安心。
「如果可以一直這樣下去該有多好…」云姬閉上了雙眼,感受著此刻的安詳。
「嗯。」輕撫她的手背,極羅也閉上了雙眼。
再過不久,他們就會到達國境線。
所有的一切都將在那裏重新開始,她是如此的深信著。
「沒有找到!?你們當朕說過的話是戲言是不!?」一臉鐵青的皇帝,勃然大怒。
「微臣惶恐,已在偏北的森林發現兩具屍體以及銀色的髮絲,就目前回報的情形,他們似乎是要越過國境以求生存。」
「既然知道,那還不快把云姬給帶回來!?」
「微臣已下令軍隊埋伏國境邊界,千萬不可打草驚蛇。」
「…」
「微臣惶恐,可否請陛下再寬限點時日,以確保能捕獲兩人。」
「…哼!最好不要讓朕等太久!」
「微臣遵旨。」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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