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極羅) 「將軍,根據回報,目標已進入掌控範圍。」侍從恭敬的報告。 「...」嘆了口氣,將軍回:「我們唯一的任務是活捉云姬,不需要浪費多餘的力氣去對付跟隨的監視者。」 「這…您的意思是要放了他…」 「我既沒有要傷害任何人的想法,皇帝也只下令要奪回云姬,如此而已。」 對於可憐的云姬,將軍也不是一無所知。 他可以理解逃跑的兩人想得到幸福的心情,卻無法犧牲更多的生命去成全他們。 「是,小的這就傳令下去。」侍從結束了行禮,轉身跑開。 載著極羅跟云姬馬車越是近了國境,越是與人群開始匯流。 「快到了…對嗎?」靠著極羅的云姬這麼問。 「嗯,我們將會有全新的開始。」大手環著她的肩,極羅露出了微笑。 再過不久,這些都會結束,然後他們會在全新的國家有個全新的生活。 極羅從沒想過這些是如此的容易改變,只是踏出了一步,心情竟會如此的豁然開朗。 十五歲時他來到了冰殿,為了監視早已經被折斷雙翅的云姬而來。 第一眼看見她還以為那是雕工精緻的人偶,甚至不敢相信世間竟會有如此美麗動人的面容。 她總是微微笑著抬頭望向那蔚藍的晴空,深邃的眼神成熟的不像是一個只有八、九歲的孩童。 "為什麼要露出這麼孤獨的表情呢?"小云姬總是跟在他身邊,抱怨著從沒見過他的笑容。 他從不對她敞開心門,因為不了解她的他以為她是隻無憂無慮、不知人間疾苦的美麗鳳凰。 但事實上,她只是個被剝奪了自由、斷翼的鳥兒罷了。 雖然她有時胡亂說話,但卻是真心的對待他。 雖然她總是嫌他很兇,但卻是從不真的害怕。 跟著云姬談天說地,對生長在黑暗裡的極羅而言,是那麼溫暖事情。 他以為這樣幸福快樂的日子會一直持續下去。 只是皇帝對她伸出了可怕的魔爪。 他感到極度的憤怒、心痛及不甘,但那又如何,他跟本毫無能力去對抗,就連安慰的話語都說不出。 他不過是個一無所有的男人,是個一無是處的監視者。 膽小的他什麼也做不到,直到看見云姬想要放棄所有那一刻。 「放下!」深夜裡,衝進云姬房裡的他這麼吼著。 云姬握著短劍的雙手顫抖著,總是忍著不哭的她咬著下唇不敢出聲。 「我說放下!」再一次,他憤怒的吼著。 「…」停不住的淚水掛在小小的鵝蛋臉上,搖搖頭她不願繼續忍耐。 「妳知道外面的人怎麼說妳的?」深鎖雙眉,他是如此心痛。 眼前的淚顏曾經是那麼的閃耀於他心中,曾經溫暖的笑容撼動著他的生命。 可是卻什麼也不剩,唯一看的見的只有絕望。 「他們說妳是狐狸的孩子,妳是嗎!?」他凶,因為他跟她一樣不甘心。 一步一步,握緊雙拳他走近了她。 「他們說妳跟妳母親一樣是無恥的魔女,妳是嗎!?」他更兇,因為他比她還痛心。 小心翼翼,她像是個充滿裂痕的娃娃,好似輕輕觸碰就會碎裂滿地。 「他們說妳是為了得到地位迷惑自己的親生父親,妳是嗎?」走到她面前,他放柔了語氣問。 「他們說…妳是骯髒又可怕的女孩…妳是嗎?」極羅覆上她的雙手,取下了她手中的短劍丟到一旁。 云姬不停的抽泣著,只是搖搖頭否認一切。 極羅這才對她露出了笑容,捧著她的臉拭去她的淚痕,溫柔的說:「這些不是事實妳也都知道不是嗎?」 就因為他們是如此的不甘,所以更要活下去,無論如何都應該要活著,決不能低頭認輸。 如果她已經無法忍受、決定放棄所有都要逃離這一切的話,那麼他將會用生命為她開通另一條道路,只為了她。 "若我想要逃脫,你是否願意追隨?" 極羅心中不會再有第二個答案,不管是從以前到現在亦或是更久遠的以後。 馬車終於抵達了國境線,他們似乎在高聳城牆的另一頭看見閃爍的希望光芒。 握緊了彼此的雙手,迎接幸福的時刻將要來臨。 忽地,劇烈的晃動讓馬車就這麼毫無預警的翻倒。 勉強反應過來的極羅抱緊了懷中的云姬,不想讓她受到任何一絲傷害。 「沒、沒事吧?裡頭的人沒事吧?」緊急跳開的馬夫在翻倒的車外喊著。 他也被嚇了好大一跳,怎知另一輛馬車會就這麼快速的撞了上來。 兩人緩緩的爬出了車外,云姬著急的問:「極、極羅,受傷了嗎?」 抱著受到撞擊的頭,極羅還來不及抬頭看清外頭的景象,就聽見了什麼在心中碎裂的聲音。 「不要!放開我!」云姬在掙扎著,而皇帝的軍隊早已包圍了他們。 受到驚嚇的馬夫也早已逃離這裏。 「放開...放開她!」極羅有些吃力的站了起來,一陣暈眩,他不得不用佩刀頂住地面支撐著自己。 「監視者,我們必須帶走云姬,希望你能了解。」將軍走上前,比了手勢讓侍衛將云姬帶離這裡。 「不!不要!極羅、極羅!」被牢牢扣住雙臂的云姬發了瘋似的甩頭掙扎。 「你們憑什麼!!」逼迫自己清醒,抽出長劍,極羅向前衝去。 一旁的士兵即時的拔刀對應,刀劍劇烈碰撞的聲音,清脆響亮。 然後晴空被覆上了烏黑的雲朵,飄落了天空的眼淚。 倒下的士兵一個又一個,劃在極羅身上的傷口也是一道又一道。 「不要…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啊!!」淚水早已混合著雨水沾濕滿臉,云姬搖頭還想掙脫。 極羅像是失去了自我,只為了帶走云姬而拼了命的揮刀。 不在乎被劃上更多的傷口,只要還留有口氣,他不會停止。 「住手!」將軍的一聲令下,讓士兵退了開來。 原因是掙脫了束縛的云姬正舉著短刀打算自刎。 「…也許這才是我們…通往幸福的道路…」看著跪在泥地上的極羅,云姬蹙眉微笑了。 「放下!」怒吼,是來自於緊握著拳的極羅。 「…」咬住下唇,云姬沒有聽話。 「我說放下!」再一次,他終於抬頭對上了她的眼,放柔了語氣又接著說:「如果妳想離開,我會想盡辦法帶妳走,無論妳身在何處。」 「…」緊握著短刀,湧出的淚水又模糊了極羅的笑容。 趁勢奪下了她的刀,將軍對云姬說:「我向妳承諾,他會活著。」 向侍衛比了手勢,讓他們帶走了云姬。 緊握著利刃,極羅還想再戰,只是逐漸沉重的身軀卻是難以控制。 沉默了一陣,將軍像是下了決定。 將軍拔刀走向極羅,沒有猶豫的斷了他的腳筋說:「不要再出現了,這對你或是她都好。」 趴倒在地的極羅好不甘心,湧出的淚水模糊了他的視線,卻模糊不了那記憶中的笑容。 他還記得,那個小女孩向他伸出了手。 這是他生命中的第一次,有人願意毫無恐懼接受這樣的自己。 「不過是個吊橋,有什麼好怕?」他記得自己是這麼說的。 「…好高…我怕…」她是如何驚慌的表情,他已經不太記得。 「那,我牽著妳就不怕了,走吧。」 「不要放手喔…」 「好,不會放手。」 「謝謝你…」 「我說,妳以後每年都要來這上祭,怕這吊橋不敢走該怎麼辦啊!」 「…有極羅…就不怕…」 「…妳知不知道我是來監視妳的?監視!懂意思嗎?」 「…嗯,懂。」 「懂還跟我這麼親作啥?到時候難過的也是妳自己…」後頭那句,他咕噥的小聲。 「極羅監視我…可不會打我…也不會弄痛我…所以我喜歡極羅…」 「…皇帝…」自從那件事之後已經過了一年,這樣的安穩的日子還能持續多久。 想起皇帝對一個小女孩且是自己的親生女兒做出這種骯髒事,他不自覺的握緊了她冰冷的小手。 「極羅?」望向他的小臉滿是不解。 「…看!妳走過來了不是?還是行的嘛!」他轉身指向過來的路,那似乎還看的見她勇敢的足跡。 「哇…」隨著他的視線,她也回過頭。 然後開心的舉起雙手大聲的歡呼著:「我真的走過來了!真的!」 就是那毫無掩飾的溫暖笑容,即使是生長在這樣一個寒冷的宮殿,既使是經歷過那麼多殘忍的對待,她的笑容依舊是如同陽光一般融化了他的心。 從那一刻起,他就只為了那笑容而活。 「哪,以後都要牽著我過來喔!」小小的云姬開心的握住了他的大手。 「好~好~」極羅的回答有點敷衍。 「約好了!絕不放手喔!」 「好~」他依舊是敷衍的應了聲。 意識漸漸的模糊,但他卻不允許自己放棄。 大雨滂沱的下,沖淡了血的腥味,混合了泥土的味道。 緩緩的眨眼,落下的雨滴濺起了水花在他眼前跳動,北國就在前面,就差那麼一點路,他們可以擁有一輩子的幸福。 只是那麼一段路,為什麼會這麼的遙遠? 極羅的雙手在泥地中掙扎的向前爬行,拖著沉重的身軀。 「在哪!?在哪!?」隱約聽見男人的怒吼。 「陛、陛下?」將軍完全沒有想到,皇帝竟會親自出現。 隨著接近的腳步聲,皇帝的火氣更是明顯:「就是這野狗!?養了也不知回報,竟然反咬主人!」 「云姬已派人送回冰殿,請陛下寬心。」一旁的將軍恭敬的解釋著,心中卻有一絲不安。 「哼!」隨著冷哼,皇帝抽出了一旁侍衛的利刃。 接著,毫無猶豫的揮刀而下。 「陛下,別弄髒您的雙手。」將軍想上前阻止,卻被皇帝一掌推開。 「哈哈!去死!去死!」皇帝誇張的大笑著,他要昭告天下勝利永遠會是他的。 「…不…放…」即將失去意識的極羅早已麻痺了疼痛的感覺。 他還有很多沒完成的事,還有很多沒了的心願不是嗎? 那麼就一定得活下去完成它! 他還要去迎接那溫暖的笑容,然後兩個人逃的遠遠的,去過他們恬靜安適的生活,誰也不能干涉。 緩緩閉上眼,他似乎看見了她的笑容,就在他面前,是那麼的靠近。 未來的他們帶著幸福的笑容住在一間小屋子裡,屋外的空地種了許多不同的蔬菜,也許養了些家畜,他們還會有可愛的孩子,每天都是熱鬧溫馨的生 活。 這些光景真實的像是他的回憶,然而他的雙手卻怎麼也抓不住。 「去死!去死!去死!」皇帝瘋狂的朝著趴在地上的極羅來回穿刺。 約好了,我絕不放開妳的手。 約好了,天涯海角我去接妳。 約好了,我們的未來會幸福。 「陛下…請息怒…」將軍還是不忍的上前勸阻。 雖然他本不打算殺了他,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希望皇帝能讓他好走。 極羅只是躺在那,手裡依舊緊握著地上的泥土。 現在,我把思念寄託給掃蕩世界的風雨,一陣又一陣。 現在,我把想念寄託給隨風飄逸的雲朵,一波又一波。 願有那麼一刻,妳能夠感受。 一聲喚過一聲,一次願過一次。 於是,希望變成了絕望,而心也早已停止了跳動。 云姬,現在我是否就能永遠守候著妳。 「陛下,他已經…」 「我說去死!去死!」無視於旁人的勸阻,皇帝依舊發了瘋似的刺著那逐漸冰冷的身軀。 不知過了多久,大雨也逐漸小了。 「哈哈、哈哈!野狗!終究是條野狗!」好不容易皇帝才停下了動作,丟下了沾滿鮮血的利刃才甘願的揮袖離去。 「…」一旁的將軍與侍衛們完成了使命,心情卻是如此沉重。 將軍在極羅身旁蹲了下來,握住那緊握著泥土的冰冷雙手輕聲的說:「現在…可以放手了…」 只是,早已僵硬的雙手卻無法放開。 「將軍…」一旁的侍衛走近了他。 「…我…錯了嗎?」嘆了口氣,將軍繼續問:「用這種殘忍的方式,拆散這樣相愛的兩人…我是不是錯了呢…」 「…不,您拯救了所有的人不是嗎…」 「那為什麼…我會感到如此心痛呢…」 將軍脫下了披風蓋住了那已不完整的身軀,不捨,卻也只能如此。 …全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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